俺就是林大元

幾年前中年失業的我，在機緣巧合下聽到了炳金牧師的講道，他提到人生的三大悲哀：一少年得志、二中年失業、三老入花叢；我驚訝自己竟已經歷了兩個悲哀了。

廿三歲時，我就考取聯結車執照，廿七歲正式步入職業駕駛生活，廿九歲自行創業，擁有自己的拖車。早期景氣好，不難想像我是如何「少年得志」，當時我有句名言：「錢再賺就有了！」因此出門花天酒地出手闊綽，總走在前頭當老大負責買單。

曾幾何時，景氣急轉直下，同業開始削價競爭，我毅然決然賣掉拖車轉業去。朋友的大哥在做半導體耗材加工，心想，我一個拖車司機轉行投入半導體行業，這是老天爺的幫忙！前提是，我必須先學會CNC銑床，朋友大哥認真地傳授，我也日以繼夜努力地學習，最後學會了機械加工製圖的三套軟體：Auto CAD、Master CAM、Solidworks，連CNC主程式MARCO也學會了。當時業界盛傳，有個天才不到一年時間有如此功力；驕傲的我斷定這就是我人生事業第二高峰，便訂購了一台CNC機械準備大顯身手。但老天爺沒讓驕傲的人心想事成，沒多久，半導體開始走下坡。鼻子一摸，在心不甘情不願的光景下，我又回頭開拖車；因積蓄花光了，儼然跌進人生谷底。

回到老本行後，我根本無心工作，常一邊開車一邊怨嘆自己的職業，卻不得不繼續從事這行，就這樣一直累積情緒，更把情緒帶回家裡，怪罪另一半，把失意無奈推給老婆，以致夫妻與親子關係破裂；更因心情不好染上酗酒惡習，最悲慘的是，一位老婆婆慘死我的輪下……。

帶著罪惡感與官司繼續茫然地開車，一年後，判決下來──六個月徒刑、三年緩刑。我告訴自己，一定要脫離開車的工作再造人生高峰，我一定可以的！然而，處境並沒有改變，我依然自哀自憐，也無力顧及家庭，因而陷入離婚風暴。兩年十一個月後，老天爺再次開了玩笑，我的貨櫃勾到下垂的電線，造成後方年輕女騎士跌倒，脊椎粉碎性骨折。從此，我失業在家，一晃眼兩年，官司終於結束，但我的人生卻不知何去何從。幾度擬好自殺計畫，卻發現我連自殺的勇氣都沒有，人生的無力莫過於此。

我開始思考人為何要來到這個世界，也接觸不少信仰與心靈機構；我努力尋找真理，但每進入一個靈性單位，我都可意識到那不是真理，最後我知道真理不在外面，無須追求了。

此時，基督徒的二哥遠在美國迫切為我禱告，還設法拜託百合教會的弟兄姊妹來關心我、為我禱告，但我不認為基督徒有比其他宗教信徒好，於是驕傲的我選擇自己讀聖經。

難懂的舊約聖經記載了許多殘酷的事件，讓我更難理解怎麼有這樣的上帝？但當我靜下心來思考，祂大可竄改事實，寫一些大家都想看的，幹嘛這麼老實？……不對！我驚覺不對，這是上帝的啟示，不能當作故事看，要往自己的人性看。於是我讀完了整本聖經，相信耶穌基督是真理、生命、道路，便受洗成為基督徒。

我目前主要的工作是衛生下水道的修繕，必須在馬路邊掀起人孔蓋下到下水道裡，那裡既危險又高溫難耐，回到地面時常全身濕透，猶如落湯雞。雖然辛苦，卻甘之如飴，因我明白，這是上帝給我的工作，這也是需要有人做的工作。我告訴我的孩子，雖然爸爸的工作汗流浹背，但我覺得踏實，因為我是為主而活。

我終於了解上帝的教導，聖經記載以色列人的悖逆，卻向我啟示我必須順服。現在的我，不管聯結車、遊覽車、大吊車，除了火車外我都會開；房屋的修繕、大小工程、機械拆裝、水電工程等，我也都會做，上帝給了我十八般武藝，但我明白，順服上帝才是今生的重要課題。

如果問我，信耶穌改變了什麼？我會回答，屬世的都沒變，但我會很有自信的說，耶穌幫助我勝過處境，我改變了！我不再是我，我是耶穌新造的人，我的十八般武藝才有意義！

戴眼鏡的他，看起來像個樸實的中年男子，每次見到人總是熱情地揮揮手說：「哈囉，老師！」這是他與我們打招呼的方式。

大家叫他「阿寶」，四十九歲的他，是個輕度智能障礙的大朋友。阿寶家住台中，曾在父親友人的鐵工廠工作，隨著父親離世，唯一的手足胞弟也因有了自己的家庭而無法繼續照顧他，於是他輾轉被送來花蓮黎明教養院。

阿寶在教養院裡學習和身心障礙朋友共同生活；熱心如他，常是同儕或教保老師的好幫手。阿寶曾經強烈表達工作的意願，因而頭幾年，教養院安排他在洗車坊裡洗車。長時間的賣力清潔與刷洗，讓阿寶的雙手長滿厚厚的繭，但他對此不以為意，為的是在努力工作後能得到微薄的獎勵金。阿寶常跟老師說，他想和一般人一樣工作賺錢，甚至是娶老婆……，即便他的智能程度讓他連數字加減都成問題。

洗車的技能固然能達到職能訓練的目的，但清潔劑難免傷害土地也傷害人的雙手。黎明教養院後來引進綠自然照顧模式（green care），幫助身障朋友獲得適性的療癒，阿寶也因而成功轉換職場。

園子裡蒼翠蓊鬱，後方還有一大片雞舍，以人道養殖的方式飼養了數百隻蛋雞。為了讓雞有舒適的環境，阿寶得經常替雞舍更換墊料、定期清洗供水器，讓雞每天都有乾淨的飲水。在母雞努力產蛋時，阿寶要勤快地在雞舍產房裡撿蛋，免得有些母雞不小心踩破了蛋，那可是要拿去賣錢的雞蛋呀！

撿完雞蛋後，阿寶還得將雞蛋小心的用溫水洗淨，再交給園內自閉症的大朋友們，一顆顆擦拭、裝盒、封口，才能拿去販售，交到消費者手中。這些繁瑣的細節，是阿寶每天的例行工作，在老師耐心鼓勵及教導之下，他已擁有獨立作業的能力，也逐步邁向自立生活的夢想。

阿寶努力照顧的雞蛋被稱為「好心蛋」，販售的利潤除了支持教養院及院生生活所需，更成就了一個良善的職能訓練場域，讓身障朋友能和一般人一樣，獲得工作、享受報酬、找到價值。

我的父親是甘蔗批發商，母親與父親結婚後，也開始在市場從事零售甘蔗的生意。

身為甘蔗批發商的女兒，有著跟別人不太一樣的成長經歷，例如：過年時，父親會開著運送甘蔗的大貨車載我們去遊玩，我們就坐在大貨車後車廂上吃東西及聊天。有人說，孕婦喝甘蔗汁會讓寶寶的皮膚又白又細嫩，母親在懷孕期間常喝自家的甘蔗汁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，我小時候常被稱讚皮膚很白嫩。

一般來說，甘蔗經過灌溉、施肥、除草等，約十八個月才可收成，因適合栽種於土壤肥沃、陽光充足、年雨量大及冬夏溫差大的地方，因此父親便到埔里或南部尋找適合的甘蔗田，聘請工人種植，等待採收後再送到零售商販賣。之前因工作之需，我經常開車往來埔里，每每行經此地，不禁想起幾年前過世的父親；心裡五味雜陳，深怕記憶的開關一打開，深深的情感會潰堤。

父親為了生計，長期住在埔里，約一個禮拜才回台中的家一次。也許是這樣的緣故，小時候我對父親感到陌生，直到某一次跟著父親到甘蔗園，聽到甘蔗園工人對我的稱讚，才知道父親常向別人提起我這個女兒。

家裡常接到客戶要訂購甘蔗的電話，在我讀幼稚園、尚未學會寫國字時，也會幫忙接電話。有一次，客戶「黑松」打電話來訂甘蔗，我不知哪來的靈感，竟拿起黑松汽水的瓶子，在黑板上依樣畫葫蘆，寫下「黑松」要訂的甘蔗數量；這件事讓父親直誇我很聰明。後來有機會跟父親到甘蔗園工作時，才知道他將這件事告訴工人們，大家因此大大誇讚我。長大後回想，這是向來寡言的父親對我表達愛的方式。

一年四季都有甘蔗出產，但有旺、淡季之分，七、八月份是父親最擔心的季節，如果颱風來襲，將甘蔗吹倒，辛苦種植的心血便付諸流水。記憶中，無論虧損多少，父親總會擔負起責任，照常發給工人薪水，所以直到父親過世後，還有朋友稱讚父親待人寬厚。

母親自從嫁給父親後，在市場從事甘蔗買賣已長達四十年之久。記得我讀小學時要協助母親賣甘蔗汁，也幫忙削甘蔗尾端用來榨汁。某個週末，幾位小學同學外出遊玩經過甘蔗攤，那時我正在顧攤位，看到同學時覺得很尷尬，也只能勉強打聲招呼。隔天班上同學嘲笑我家裡賣甘蔗汁，所幸有位女同學為我解圍，說賣甘蔗汁是正當賺錢的生意。

我的母親已經七十多歲，目前仍在市場賣甘蔗汁。每當我休假回家，看到老邁的母親彎著腰賣力削甘蔗的勞碌背影，有時也看到客人挑剔甘蔗汁太甜、價格太貴，但她總是謙卑地陪著笑臉，不住地說好話；偶爾忍不住生氣了，乾脆叫對方不要買……，這些情景總讓我感到不捨。

我的父母親辛勤工作，靠著賣甘蔗養活一個家，雖然是基層工作，必須付出勞力與汗水，卻是踏踏實實地掙錢，供應四個孩子的需要，讓我們順利完成大學學業，從來沒有讓我們交不出學費或為錢操心。母親常說，靠著賣甘蔗汁使生活溫飽、不缺乏，這是她感到安慰的事。這是平凡父母的身影，我自己在出社會歷練之後，也確實體會到，只要腳踏實地，職業沒有貴賤之分。

如今，媽媽在市場裡的攤位「蔡家甘蔗汁」也成為「幸福光點」、傳揚福音的一員，每當客人來喝甘蔗汁時，便會順手拿架上的《耕心》去讀。小小攤位也能成為福音的禾場，就像各行各業都有美好的價值，讓人們因此受益，甚至感受到幸福。

【幸福練習】

萬事互相效力，當看重自己或家人朋友在各行各業創造出的服務與價值；社會大眾皆因各行業的付出而受益。你的工作看似平凡，卻一定有獨特之處，歡迎提筆寫下職業甘苦，投稿與《耕心》讀者分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