俺就是林大元

「奶奶，我想聽小小大衛打敗大巨人歌利亞」「撒母耳小時候聽到上帝的聲音」「我想聽彼得捕魚的故事」「耶穌復活」……。小時候回奶奶家時，我們這些小蘿蔔頭都會拉著奶奶的手，央求奶奶說我們最喜歡聽的聖經故事，之後我們就在奶奶的柔和聲音中進入夢鄉。偶爾醒來上廁所，微弱的燈光從日式建築的木門框縫間穿透了過來，便知道是奶奶跪在榻榻米的床前讀經禱告。

爺爺奶奶是日治時代的人，家中九個兒女，經濟擔子不小。爺爺出外工作領取微薄薪資，奶奶則在家裡種菜和養豬，當孩子需註冊繳學費時，通常是蔬菜長得最好，能在菜市場賣到很高的價格，不然就是母豬生了一堆小豬。賣了菜及小豬便可支付家中額外的開銷，「上帝疼世間人」，奶奶反覆地講述聖經故事以及上帝如何在她身上彰顯奇事，這些都烙印在我們幼小的心靈。

我九歲時，奶奶過世了。幾年後，我們幾個兄弟姊妹都到美國念書，我一心想學好當地的語言及接受美國教育，便和寄宿家庭上教堂做禮拜。美國牧師雖然是以英文講道，但說的都是聖經故事，這些故事都是奶奶對我說過的床邊故事，聆聽之時彷彿奶奶就在我身邊；大衛王的英勇作戰、所羅門王的智慧無人可比、耶穌為人的罪惡被釘死在十字架上三天後復活，叫一切信祂的人可以得到永生……。

我開始研讀英文聖經，從讀聖經背金句來學英文，從King James（KJV，欽定本）讀起（King James的英文是中古世紀的古英文），之後也讀Revised Version（NRSV，新校定標準版本）、New International Version（NIV，新國際版本）、The Living Bible（LB，生活譯本）等，不同版本的聖經使我明白英文在過去千年如何的演變。

思鄉情愁、語言不通，加上文化差異極大，在美國常常遇到很多事情不知如何處理，我就想起奶奶說的：「萬項事交託主耶穌」（台語），便勤讀聖經，尋求主的幫助，而主也伸出祂的聖手扶持我。

有一次拿著機票要登機，但因在時間內未領取登機證而無法登機。不知所措之際，只好在航空公司櫃台前禱告祈求上帝幫助我，禱告完看見韓航機長帶著空姐站在我面前，機長先用韓語、再用英文問我發生什麼事，經過解釋之後，他便請人幫我製作登機證，讓我能順利登機。又有一次，在加拿大要搭飛機回台灣，坐上公車後，問司機何時可到達機場？司機驚訝地對我說，我坐錯方向了！時間緊迫之際，他特別將車子調頭載我到目的地，這舉動還把公車上的人都嚇了一跳。

在美國求學很辛苦，東西方文化的差異，讓我彷彿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中飄盪，但我永遠記得奶奶對我說的「上帝」，每每讀聖經時，便感覺奶奶在我身邊陪著我，也親身體驗奶奶對我說的話：「聖經的話句句是真實」「祈禱的時，恁所求的一切，有信就會得著。」（你們禱告，無論求什麼，只要信，就必得。）上帝是那位超乎萬物、能隨時陪伴在身旁保護我們，使我們免於一切災害的慈愛真神。

年輕求學及至邁入婚姻有了自己的家庭，一路上都體會到有神的陪伴。婚後，和先生因家庭背景、成長過程以及對兒女的教養方式不同而有所磨合，外子看重孩子的成績，我則覺得興趣的培養、快樂學習最重要，成績只要普通就可；外子努力想達到更好的境界，我則認為「活在當下，凡事感恩」就是最好的境界，就像兒提時奶奶說的：「凡事攏是上帝所賜的，凡事攏要感恩。」婚姻因價值觀不同遇到很多波折，但神的恩典像雨後太陽般，每每遇到大風大浪，祂便像生命的燈塔，引領我正確的方向，使我這在茫茫大海飄泊的小船有了避風港及往前航行的盼望。

年幼時，總覺得奶奶和其他人不一樣，但我知道影響奶奶的是她所信仰的上帝，以及她日夜在讀的那本羅馬拼音的台語聖經。昔日，奶奶對我述說神對她的應允及帶領，如今也同樣發生在我身上。謝謝奶奶從小用上帝的話扎根我的信仰。

阿嬤從八年前身體出了狀況，到醫院治療後引發藥物過敏，開始她的洗腎人生。一開始是用腹膜透析洗腎方式，晚上由我的母親上機，隔天清晨由阿公下機，近幾年改為每兩天至洗腎中心血液透析治療。洗腎中心有專車接送阿嬤，但阿公還是會騎著機車跟在後面，親自到醫院陪阿嬤一起治療，倆老可說鶼鰈情深。

過年前，阿嬤的健康狀況走下坡，除夕團圓飯也是在大家照顧阿嬤中度過，雖然如此，卻也凝聚了全家人的情感。大年初三之後，阿嬤住進了彰化基督教醫院。期間病況反反覆覆、時好時壞，因為嚴重口腔潰爛，無法清楚說話，但難得清醒時，還能跟叔叔聊上幾句。叔叔住在彰化，大部分時間都由他就近看顧阿嬤。

後來幾天，阿嬤陷入半昏迷狀態，但她的嘴巴一直哼著聖詩，一直唱一直唱……。沒想到身體都那麼痛苦了，嘴裡還能唱著詩歌，我心裡想，阿嬤已經在準備回到上帝為她預備的家。

就在阿嬤離開前一天，阿公與姑丈去醫院探望她。姑丈是高雄福澤教會牧師，他帶領兩位長老及阿公唱詩歌給陷入昏睡狀態的阿嬤聽，唱到第二節時，阿嬤突然清醒過來，跟著大家一起唱一起哼，唱完後又繼續睡著。

隔天清晨，阿公五點起床靈修祈禱，他祈求上帝讓他的老伴免於痛苦，快樂地回到上帝為她預備的家。阿公靈修完不久後，就接到叔叔從醫院打電話來，說阿嬤已經斷氣了，而且是從有穩定的血壓及心跳馬上跳至０。阿公在電話那一頭心情很平靜，只交代叔叔趕緊處理後事。

阿嬤約在早上七點前過世，送回雲林家裡約十點，當時她的臉色因長期治療而感覺比較暗沉，但全身上下都還有餘溫；阿嬤很愛乾淨，全家人特別為她擦拭身體，此時，她的臉色居然轉回紅潤，直到送進冰櫃後，身體才變得僵硬。

在守喪這段時間，阿嬤的全身上下還是散發出陣陣清香的氣息，我想，這是上帝賜給她的恩典，也讓我們子孫永遠都記住這奇妙的恩典，最香最美麗的見證。

一個冬日午後，天氣冷颼颼，窩在暖烘烘的被窩裡，時間一分一秒過去，下午兩點四十分了，三點鐘要去當志工，再不起床要遲到了，今天要訪視老人家及身障者。

當志工關懷老人家，是我餘生的目標之一，我不想放棄這機會，可是這把年紀了，體力畢竟有限，不得不服老，也需量力而為。只是約定要去訪視，怎可失約？心裡很矛盾，掙扎良久，才戀戀不捨爬出溫暖的被窩。

這次除了幹事與我之外，又來了兩個新志工，四個人浩浩蕩蕩來到所關懷的社區，挨家挨戶敲門。我們得到的個資是兩年前的，總是有一些變動，有人已經不在了，有的阿公去住安養院；有的阿婆去兒子家，行動不方便，必須向現實低頭，接受他人的照顧；當然有的老當益壯，自己處理三餐；有的要照顧孫子女，有的經常運動強身……，一個下午訪視，我們相約保持下次聯絡。

當我們揮別一對老夫妻後，看到隔壁兩個老哥、老姊坐在門前階梯上垂頭喪氣。幹事率先上前關懷，原來民國27年次的大哥和妹妹來弟弟家探望民國4年次、101歲的老母親。弟弟一家出遊，只有老母親獨自在家，兄妹倆不放心，昨晚來陪老人家一整夜，他們離開時老人家好端端的，今天下午再來，敲門、打手機、打電話、用喊的，從兩點多叫到將近五點，裡面就是沒聲沒息，他們急得坐立難安，擔心老人家到底怎麼了。

我們立刻加入他們的行列，建議請鎖匠開門、打119，或打電話給外出的弟弟，也請里長來會同開門。里長來了，看看環境，老人家從門內閂門，鑰匙根本沒作用，可能得破門而入，便找了開鎖的師傅來。我請他們再打電話試試看，或許老人家這次有聽到。電話響了七、八聲，果然有人接電話了，妹妹興奮地大叫起來。

門開了，出來的是一位動作敏捷的阿婆，臉上歲月的刻痕並沒有掩蓋她的俏麗，她燙了一個流行的髮型，雙手還塗上美美的紅指甲油，可見她年輕時是個大美人。儘管剛才外面的人急得像熱鍋中的螞蟻，她卻那麼安然自在。

我們一起進到屋內，阿婆殷勤招待我們，我成為老人家忠實聽眾，幹事與兩位志工則與她的兒女聊開。其實我們沒有幫上什麼忙，只是跟著一起著急、共同想辦法，也一起高興。

閒聊時，老婆婆拿出與市長的合照，說起市長就眉開眼笑，談起政治就很激動；那陣子正逢總統選舉，她一直看電視，緊跟著時事發展。可能因耳背，講話很大聲，但滔滔不絕、神采飛揚。她不但能自己煮飯，還能親自到菜市場採購，也不願接受外傭的照顧，我左看右看，她根本不像101歲的人瑞，倒像「花媽」；女人100是枝花，她是花婆婆。

人若到了像阿婆這把年歲，大病小病不斷，甚至以醫院為家，生活大小事需要倚賴他人協助，人生變得無奈、無助，經常唉聲嘆氣，常聽到的是「我希望快點死掉！」看到阿婆這麼有精神、這麼健談，讓我想到聖經上說「白髮是榮耀的冠冕」，我開始希望自己也能活到100歲，而且要是能活到100歲，希望像她這樣頭腦清楚、行動自如，日常起居能自理；還希望到時能坐著電動輪椅去當志工，給年紀大、身體障礙的人鼓勵，讓他們知道每活一天都是上帝的恩典，告訴他們柯文哲說過的那一句話「認真的過每一天」；更希望到了100歲，還能用文字書寫神的恩典。

慶幸賴床時，終於克服了內心的掙扎，在訪視中巧遇了花婆婆，激勵我自己也做個健康的快樂婆婆。

【幸福練習】安排時間探望你所認識的長者，陪他說說話，表達對老人家的敬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