俺就是林大元

慈愛的天父，謝謝你賜給我們地上的父親，用著勞碌辛苦的汗水養育我們，雖然每一位父親並非能及時將真正的信仰和愛向孩子表露，但相信藏在心底的擔憂與關懷，在在都能藉著各樣行動讓我們感受到親情之愛。主耶穌，也祈求你給身為子女們的我們有細微回饋的心，讓我們確實遵行你的教導「要孝敬父母」。禱告奉耶穌基督的名，阿們！

當父親的身影第一次出現在教會週日禮拜時，我掉下眼淚，哭了！

多年來，教會安排我一季一次在週日分享信息，每次邀請父親前來，他總是嗯啊嗯啊漫不經心敷衍回應；唯一一次是我連續兩年擔任聖誕節慶祝活動總召兼主持人，經我熱情邀請，他勉為其難來捧場，還笑笑地說：「給妳一個面子！」

我的父親是位殷實商人，為人正派、樂觀積極，疼老婆愛孩子，很照顧家庭，可說是「人生勝利組」100分。二○○八年美國雷曼兄弟金融風暴時，我和外子奉父親派遣到中國大朗駐場工作。那段時間，拜訪父親苦心經營多年的客戶，踏著父親創業的足跡，感受客戶與員工對他的信任與尊敬。我常在想，像父親這麼忙碌投入事業的人，會有心思關心生命議題？會想去教會認識神？

某天我正在電腦前和遠方朋友skype，父親佇立一旁觀看良久，等我通話完畢馬上靠過來，興致高昂地問我如何操作；我心想，真是位好學的爸爸。待我耐心解說完後立即告訴父親：「爸爸，其實你現在有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了解。」「什麼事情？」父親睜大眼睛好奇看著我，期待我有驚人之語。

「你要認識上帝，創造世界獨一真神。」「喔，那些道理我都知道，等我老一點的時候再去。」說完話立即轉身揚長而去。「教會又不是養老院！你都八十歲啦！」我急忙高聲提醒。

父親退休後很會安排時間，清早和母親或同好一起去爬山運動，下午去圖書館閱覽書報雜誌，晚上有時跟三五好友聚聚聊聊。有位熟識父親的教會長輩對我說：「像妳父親這樣精明又快樂的老人，哪會想到要上教會啊！」

自從結婚後，和父親相處時間愈來愈少，看著他逐漸老邁，我很期盼父親快快認識神，也將這件事透過禱告向神祈求，有機會也和父親聊一些知名人物信仰的見證，例如林書豪、王雪紅等基督徒，這招「名人見證法」果然逐漸奏效。

那天，照例邀請他週日早上到教會做禮拜，雖然心裡想著，要讓一位八十多歲客家老爸爸來教會，真是艱難課題，就像是死了丈夫的寡婦想再生個兒子，但我還是暗暗地禱告說：「神啊，求顧念我為父親靈魂得救所流下的每一滴眼淚，顯出愛我的憑據，帶領我所愛的父親。神啊，在沒有難成的事，就請動動的小指頭吧！」

正準備繼續第二堂講台服事時，突然身後傳來師母歡愉的聲音說：「吳伯伯，歡迎你來！」我猛然一回頭望見父親，頓時紅了眼眶，趕快起身趨前：「爸爸，歡迎你來。」當天的聖經經文：「親愛的弟兄啊，我願你凡事興盛，身體健壯，正如你的靈魂興盛一樣。」（約翰三書一章2節）我恍然大悟，原來多年來忠心、殷勤地服事，都是為了今日能在講台上分享這段信息給父親聽。

中午歡樂愛宴時光，教會的弟兄姊妹紛紛前來問候，父親也跟著大家圍著長桌、魚貫似地排隊、舀菜盛飯。他認真地問我：「你們聚完會後，中午都這樣子一起吃飯？」「吃飯如何付費？」「教會經費哪裡來？」我想，父親也在探索這些年我在教會成長的軌跡，如同當年我體會父親的創業路程。

晚上餐桌上，父親很愉快地對母親說：「七日有一日去教會，很好。」「是啊，應該一起去教會領受上帝賜福。」我在一旁附和著。

其實我能體會一位八十多歲老父親的心腸，就如許多男人們，一生辛苦打拚，無非就是為了家庭的溫飽、孩子能順遂成長，然而卻很少關照自己的內心以及靈性生命的需要……。面對心中的巨人很難說些什麼大道理，只能愛他、為他禱告，懇求施恩憐憫的神賜福親愛的父親，願他有生之年認識真神，成就一個沒有遺憾的人生！

冬日的傍晚，爸爸盤算著出門去參加朋友出版社的尾牙宴，他緩慢換下終日的睡衣，改穿深藍色長袍；布料底下僅剩一把瘦骨頭，襯著又黃又灰的臉色，在客廳略黃的燈光下，靠在復古木製搖椅邊的他，活脫剛從殭屍片裡走出來。

我不能明白，爸爸為何一定要親自走這一趟，他的身體如此孱弱。一位友人開車來家裡接他，爸爸叮囑我抽出書架上的一本書，翻開版權頁查看出版社的地址。

尾牙宴結束，爸爸一進家門就癱坐在搖椅上，定睛瞧著我，一開口就悠然又篤定地說：「我跟我朋友說，我有一個女兒在台北當編輯……，他馬上就跟我說，過完年來談一談。」他說得上氣不接下氣。我訝然，想起他從小對我的耳提面命：凡事只能靠自己，不能靠別人。這樣的他，竟為了我求了人。

大年初五開工的鞭炮聲響起，爸爸提醒我去電詢問關於「談一談」這件事；約好時間，接下來他竟陪我至出版社。我再度訝然；我國小一年級，在每一個大雨滂沱的上學日，他是如何堅持著小孩必須獨立，不需要大人接送。

「談一談」後回到家，他極度疲倦地回房休息，不久就低聲喚我。他緩緩張開眼睛問：「覺得這份工作如何？還要回台北嗎？」我回答：「想留在台南。」爸爸一聽，閉上眼又睜開眼反問：「既然如此，當初又何必離開？」我避進浴室，肩膀一聳一聳的，不敢跟爸爸說我錯了；如果沒經過這許多事，我真的不知道我錯了。

告別在台北五年半的生活，三月起我展開在台南的工作。當時，爸爸最常出現的地方換成了醫院病房，我去看他時，他總愛問我：「上班狀況如何？有沒有遇到那位台文詩人？」他微笑著說，彷彿忘記所有的病痛，彷彿許多年父女之間的鴻溝都不復存在，彷彿所有感情的裂痕都被抹平。

我訝然，因為成長過程中，爸爸總是抑鬱而沉默；更訝然的是，五月天裡，他離開並已為我預備足以安身立命的工作，而書架上一本被他遺忘一輩子的聖經，卻在幾年後帶領我成為基督徒，我也因此釋懷了他的人生或許滄桑，但從未被天父撇下。

如今，爸爸的一抹微笑只能在記憶裡回味；他一直是我最懷念的人。

愛的表達，真是一門藝術功課；少不更事，無法在小小舉動的細節裡體會愛的感動，歷經風霜多年後，才發現父親把對兒女的愛藏在哪裡了。

大學時期，父親開著凱迪拉克的車接送我，當時趾高氣揚的我，總要求他把車停在來來往往的校門口。那種愛慕虛榮的心態，顯示出不正確的價值觀，父親幾次察覺後，就改在學校路口讓我下車，偏偏我不依他的做法，幾次在不愉快的口角後甩門揚長而去。

不到一個月，一天晚餐後，父親要送我回學校宿舍，奇怪了！怎麼不見那輛有派頭的凱迪拉克，門口停的是一輛小貨車。父親見我疑惑，說：「上車啊！還磨菇什麼？」一下子無法回神的我，直到在蜿蜒的山路轉啊轉時，才問父親：「車子呢？」他毫不客氣簡短的說：「賣了！」我頓了片刻：「什麼？賣了！為什麼要賣呢？」他嘆了很長一口氣，搖下車窗，點了一根菸才說，家裡做外燴生意，開大車浪費油錢，用途也少，賣了換這部省油多功能的「發財車」，實用多了！

「喔！爸爸，那等等不要在校門口停，距離學校遠一點的紅綠燈路口讓我下車吧！」父親瞧著我一臉失落，安慰著宿舍門禁時間就快到了，還是送我到門口比較安全。快到學校轉彎路口時，突然間下起毛毛雨，父親奈何不了我堅持要下車自己跑進宿舍，停車後，趕緊拿了把傘給我。感覺自尊心受挫的我頭也不回，連一聲謝謝也沒說就往宿舍跑去，悶著心裡的氣想著，如果同學們看到我搭小貨車，那會是多麼丟臉啊！

自此我改搭公車，可是回家的路好長好累，轉了兩班公車，再從車站行路經過百年古橋，然後爬一段陡峻的山坡才能回到家，真是苦了沒有強壯身軀的我。

直到颱風天過後那一夜，雨勢仍大，不得已再次坐上爸爸的小貨車。我慣例請父親在轉角處放行，他說要陪我進校園，我卻堅持己見，寧願在車水馬龍的路上淋濕了身子跑。路燈的光影讓我隱約看見父親沒離開，他緩緩地駛著小貨車與我保持距離，目送我安全抵達。

時光隨著流水逝去，我與姊姊們陸續出嫁，不再需要搭乘小貨車，父親改以把自己煮好的廚藝搬上了車，從新竹出發，先送給住在鄉下的二姊，然後再上高速公路到台中送給大姊，任務達成不多做停留，只要看見兒女收到菜餚的喜悅神情就滿心歡喜。至於我，父親也沒漏掉他的客家手藝，時常空運來澎湖解解我的思鄉之情。

這幾年，我常回台灣帶父親去旅行，偶爾也陪著他開小貨車送佳餚給姊姊們，車子行經雪白紛飛的桐花羊腸小徑，回首年輕時的自己，想起聖經箴言3章2～6節：「它必將長久的日子，生命的年數與平安加給你。不可使慈愛、誠實離開你，要繫在你頸項上，刻在你心版上。 這樣，你必在神和世人眼前蒙恩寵，有聰明。」我發現當年父親很有智慧，了解叛逆的我聽不進他的話，便改變另一種教育方式，讓我內心的驕傲不致坐大，眼光不再膚淺、愛慕虛榮，甚至養成對物質生活的奢侈。

現在，我好喜歡坐父親開的小貨車四處趴趴走，一點也不覺得丟臉，反而是幸福。望著他年邁身影，更讓我珍惜每次和他在一起的時光。原來，父親把他的愛藏在小貨車裡。

【幸福練習】你的父親把愛藏在哪裡？少不更事時我們不明白，但真正明白時卻又後悔莫及。請現在就珍惜父親的愛！